【志工服務分享】
在死亡時，我們生於永恆
--陪伴漸凍人走過生命最後的歷程
文／莫尼加
聖方濟和平禱詞中：
在施與中，我們有所獲得；
在死亡時，我們生於永恆。
去年七月一日隨著本堂神父和幾位教友到漸凍人家去為他付洗，取聖名若望，他才三十出頭，未婚。他全身已經不能動，帶著氧氣罩只能輕微發出聲音，只能用眼神與大家交流，沒有醫生敢說他能活多久。當時沒有很認真想過要去認識他，而且他家人都不是教友。
直到去年九月參加天主教志工培訓課程後，燃起一股熱火，應該投入實際的服務行列。 因此，想到若望，或許我可以為他做什麼？或者他殘餘生命可以為別人做什麼？想著以天主教志工的身分是否可以跨出堂區去付諸行動服務？先徵求本堂神父同意及若望父母的同意之後，開始這趟天主教志工服務，也成了生命與信仰之旅。
開始時滿腔要幫助他的熱火，買了一些和漸凍人相關的勵志影片、書籍給他，請他的家人放給他看或念給他聽，甚至覺得他可以將他最後的生命給出去，就如一些漸凍人用生命激勵青年學子愛惜生命珍惜擁有。他不能動，藉著為他人祈禱也是一種方式，於是幾次嘗試與他一起默念玫瑰經、唸福音，他都願意配合。
但是，我犯了錯，我只想到要給他什麼或他應該可以做什麼，但我忘記志工陪伴教戰守則：他需要什麼？他和家人的感受是什麼？
他是他父母唯一的兒子，看著他們全家福出遊的相片幸福喜樂，他是一個非常陽光的年輕人，而今躺在父母面前的是大腦活躍而身軀一動也不能動，無藥可醫，等待死亡降臨的孩子，無法預估何時會離去。面對這種未知又將臨到的折磨，真的讓人無法想像其全家所面對的痛苦是如何的深與痛。他母親說她的眼淚在若望住院時早已流乾，友人曾建議他們將若望送往養護中心，但是親情難捨，不願最愛的孩子死在外頭，因此帶他回家，他們一直在問：為什麼沒做過壞事卻得這種無藥可醫又如此痛苦折磨人的病?為什麼是她乖巧健康活潑的孩子？民間信仰認為得不治之症是前世的重大罪惡得到今世的懲罰，前世輪迴報應在親人身上。剛開始一兩次去服務時，不斷聽到其母親一直在這輪回報應漩渦中打轉，覺得這樣比較能面對為母必須承擔的所有一切傷痛，來償前世的債，也較能面對必須日夜照顧著他，心力交瘁，承受無止盡痛苦的事實。
若望要在信仰中找生命的解答，他全家雖不是教友，然而愛子心切，只要能減輕他些微的痛苦，他們願意接受若望領洗。當多次探訪與其母親交談，才驚覺其母親的偉大，促使我將志工服務的驕傲打個粉碎。探訪的對象已不只是漸凍人，還有若望的母親。漸漸的每次探訪反而和他的母親的交集變多了，他母親認為所有勵志的話語已不適用在若望的身上，她只希望藉著一些較輕鬆的電視節目轉移每時每刻的痛苦，在人生最後階段能有一點快樂與內心的平靜。
十月開始，每星期兩到三次去探訪過他，每次離開總會看到他的眼角泛淚。下大雨或天氣變冷時，若望還特地請他媽媽打電話給我，叫我不要冒雨和寒風與去探望他，當時真是感動他在病痛中還會考慮到他人。他頭腦清晰但動彈不得的身軀，讓我看到彷彿十字架上的耶穌活生生在我面前，無言中他改變了我過去愛發脾氣的個性，改變了我對自我要更深地認識與天主之間的關係，默想耶穌為什麼要為世人的罪受苦受難。他成了我的天使，來探訪他成為自我心靈的洗滌與更新。本堂神父和幾位教友每個月也到他家為他做彌撒。
剛開始探訪時擔心她母親的接受度，想到三十年前與仁愛傳教兄弟會的修士們探訪精神病人及痲瘋病人的經驗，修士們以無比的耐心和愛心接受所遇到的正負面反應。因此我和他母親的關係慢慢話題多了，輪迴與罪罰已經不是她死抓不放的懲罰話題。耶穌對門徒說胎生的瞎子，不是他犯了罪，也不是他的父母，而是為叫天主的工作在他身上顯揚出來。
她會跟我談耶穌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她的愛子沒犯什麼罪，被釘在木床上，也像耶穌一樣受苦。她說若望早已準備好了去見天主，當若望得知得了漸凍人這種病，上網找尋資料，為自己及家人做了心理準備，從剛開始無法接受，從一個健康活潑陽光的青年，一下子得了絕症，而且是一動也不能動的怨與怒，到完全接受信仰，依賴天主，將自己所有的一切痛苦完全交託給天主和聖母。他讓母親明白這是天主所賜的生命，不是結束，他會平安離去，回歸到天主的仁慈懷抱。也希望他家人不要悲傷哭泣，要快樂生活下去。他母親不忍見他如此受苦，她跟天父和聖母祈求說若望已是天父的孩子，早點接若望回歸父家。
年初六早上八點多接到他父親的電話，告訴我若望平安走了，要我趕快通知神父。除夕前一天我才去看過他，準備過一兩天後再去看他，我慢了一步。他貼心地讓家人沒有在悲傷中過年。這也是天主最好的安排。
緊急通知神父和幾位教友飛速趕往他家，他父母忍住悲痛，照若望的請求沒有哭泣。他母親向我們述說前一夜和他聊到半夜，只有照顧了他三年的母親才聽得懂他那發音困難一絲一絲吐出來的話語，交代所有的身後事，希望有教會的儀式，登在網路上讓他的同學朋友們知道他是天主教徒，他盡了教友的本分，用生命做見證。他母親答應他，但仍不能免民間方式，兩種儀式都會幫他做，他很高興接受了。
沒想到第二天清晨六點多，他父親第一個看見他已平安靜靜離去。他母親望著牆上耶穌像和聖母像，直說若望到天堂去了，他現在是天使，在天堂會保護著家人。他母親將別人送若望的加爾默羅隱修會的聖衣掛在自己的脖子上，她也特地去選了一個教會樣式特別雪白的骨灰甕，包著雪白的緞布，她說她心中的愛子已不是輪迴中的罪人，而是潔白無瑕的在天堂與天主同在的天使。
在殯儀館舉行告別式，神父在現場為他做殯葬彌撒，許多來送別的親戚好友都見證了他是一位真正忠實的天主教徒，用他最後生命與痛苦做了最好的見證，在世與耶穌一樣活了三十三歲，生命最後與耶穌相似受苦，天主愛他，用最特別的方式愛他，在死亡時，生於永恆。
他用最特別的方式告訴朋友們天主愛每一個人。他母親問我說沒有領洗可以去教堂嗎？母子連心，她知道可以在教會中與她最愛的孩子在一起，她願意處理好一切事情後跟著我們教友到教堂。她相信天主和聖母愛若望也愛他的家人。
志工服務放心地交給天主和聖母的帶領，付出時，將有所得。